說完這番話，趙柔嘉只覺得堵在胸中的那口惡氣終於吐出來了，如吃了人參果一般，渾身舒坦。

如果一個人長久壓抑，每件事情總是瞻前顧後，憤怒、仇恨、怨毒……一切負面情緒壓在心裏不能疏解，咬牙切齒地恨著一個人，做什麽事情都覺得掣肘覺得不順，那麽等到舒緩的時候，情緒就越洶湧。

憋的越久，就越難受，壓抑的越久，反彈的就越厲害。

趙柔嘉現在就有一股酣暢淋漓的感覺，整個人從上到下微微發麻，那是激動過後的排解，是發洩過後的舒暢。

“趙柔心，你也有今天！”

尤雪莉眼眸一凝，死死地盯著趙柔嘉，冷笑：“我不會求你的，要殺要剮，悉聽尊便！”

她自然知道趙柔嘉的心思，易地而處，她若是趙柔嘉，也不會放過自己，若是趙柔嘉咯看她手上，她也是要殺了她的。

“很好！”趙柔嘉提高音量，雙目通紅，望著趙柔心。

兩人對視了一陣，誰也不再說話，屋子裏陷入一片寂靜。

“嗶啵！”

桌子上的燭火閃了一下，燈星忽然一跳，搖曳的燭光配著昏暗的光線，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，一站一坐，重疊在一起，遠遠看去，就如一個人。

良久，尤雪莉忽然道：“我若死了，你能不能放過我母親。你……你能不能讓我見一見我母親。”

她的聲音越來越低，幾不可聞，要不是趙柔嘉就在她面前，就要錯過她的請求。

趙柔嘉深深看了她一眼，沒有做聲。

尤雪莉的眼神忽然渙散，目光迷離，也不知道想到什麽，低低道：“你不知道，我這輩子一直遠遠看著她，明明是她的女兒，去只能看著尤雪莉那個賤人叫她母親，她霸占了我的父母，霸占我的機緣，霸占了我的一切。若不是她強占了我的身體，我一定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，我一定能早早發現你……”

“我如果發現你，就不會輸得這麽慘，就不會看著母親被關金家廟，就不會被你逼著與一個陌生男人生孩子！”

“趙柔嘉，就算我對不起你，欠你的賬，我也還完了。這輩子，我輸了，輸得徹底，我認了。我母親的那一份，你親自討回來了。現在我要死了，你就不能滿足我最後一個小小的心願嗎，我想在死之前見一見我母親，喊一聲母親，過分嗎？”

她忽然激動起來，低低的聲音慢慢加高，語氣漸漸激烈。

她抓著她的袖子，一雙漂浮著霧氣的眸子濕漉漉地望著她，死死地咬著唇，氣勢是倔強的，神情卻帶著哀求。

“讓我看她一眼再死好嗎？”

趙柔嘉神情覆雜地看著她，心中道：我也想見一見我的母親，我母親死的時候也肯定想要看著我長大，聽我喚她一聲母親，可是她死了。我的母親也是愛我的，就如我愛她一樣，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重生在出生的時候，看一眼我的母親。

“可以。”她終於道。

不是突發善心，不是相信因果。

也不知道為什麽，不想看她哀泣的臉。

就當她軟弱了吧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尤雪莉忽然擡起頭，不可置信地望著她，眼眶裏的淚珠一滴滴往下掉，嘴唇顫抖著，抓著她的袖子坐直身子。

“你真的肯讓我見我母親？”

“真的。”趙柔嘉道，瞥了一眼她滿是青筋的手，道，“不過你去的時候我要在一旁看著。”

尤雪莉一窒，臉上的表情一僵，繼而忙不疊地擦掉眼淚，笑道：“行，只要你讓我見她，什麽條件我都答應。”

想了想，她有些遲疑：“我能不能把我是趙柔心的事情告訴她？”

“你說呢？”趙柔嘉反問。

尤雪莉強笑：“放心，我不會說的。”

趙柔嘉道：“我當然放心，你這麽聰明的人，當然知道該怎麽做。趙柔心，你若是把重生的事情說出來，我當晚就送你母親來見你。”

“不不不！”尤雪莉大驚，連連擺手，否認道，“怎麽會呢，我怎麽會告訴她這麽驚世駭俗的事情呢，這事兒有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，說給她聽，不是害了她嗎！”

趙柔嘉譏誚一笑：“哦，是嗎？我怎麽聽說你與汪蜜蜜密探了好久，透露了許多事實啊。”

尤雪莉急忙否認：“怎麽可能？你想多了，汪蜜蜜是我什麽人，這麽隱秘的事情我怎麽會隨便跟人說。我一個字都沒往外洩露，你放心，到面前為止，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。汪蜜蜜什麽都不知道，我保證！”

趙柔嘉瞥了她一眼，笑道：“你急什麽，解釋什麽？解釋就是掩飾。我若是你一定會透露一些秘密，好對付我啊，怎麽可能什麽都不說？”

尤雪莉一噎。

沒想開趙柔嘉這麽精明，把她的心思都猜到了。

她就是想留條後路，想讓一些人知道些事實。

以前是五皇子趙柔心，現在是趙柔嘉、汪蜜蜜，無論是誰知道，都會有人提防對方，她只消稍稍透露一點點，就能攪亂一池渾水，從中得利。

可惜現在沒有機會了，她就要死了。

“說不說都沒有關系，我總對付的了他們。但你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，我讓你見孟氏，你要守口如瓶，否則，我就讓她來陪你。”趙柔嘉道。

她說這話其實很有自信，重生這種事兒本身就驚世駭俗，就算尤雪莉向外透露也不會說得太多，她一定會有所選擇，除了透露事情的走向，把自己偽裝成神棍提升價值之外，對身份的事情一定會三緘其口，她就不相信她敢說自己是趙柔心，因為世人都知道趙柔心在趙家，而她那張臉皮是尤雪莉。

“姐姐放心。”尤雪莉笑道，然後站起來沖趙柔嘉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，“謝姐姐大恩。”

尤雪莉道想了想，她補充道：“等見了母親之後，我自會去了，希望姐姐能善待我母親，讓她終老殘生，平安到老。我與姐姐恩恩怨怨糾纏了兩輩子，是時候該結束了，我用命抵了，等下輩子，再與姐姐做好姐妹。”

趙柔嘉冷笑：“可別，我有不起你這樣的妹妹！我寧願我們再不相見，從未相識，自此以後無論陰間陽世，上窮碧落下黃泉，兩處茫茫皆不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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